本帖最后由 行者 于 2015-2-3 05:31 编辑
方小小:中国女人在美国
导读:到家,她把孩子抱回卧室安顿好,拿了车钥匙,独自出门在车里坐了半宿,毕竟她天生胆子就小,还真不敢随便在外面乱逛。眼看着自家的灯已经熄灭,老公应该睡了,印象中,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焦急地出门寻找,没有阻拦,眼睁睁地看着她走掉,因为他知道,她肯定走不远,她无处可去。
引子:第一次见到晓鸥的时候,我就断定她是个特别幸福的女人。那时候,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,却没有中年妇女常常挂在脸上的疲惫。她精力充沛,脸上时常带着微笑,她会精心地为孩子们举办各种派对,每天的生活充实而又忙碌。最重要的,是她的老公站在她身边,可以感觉到看她的眼神中总是充满了爱意。时间长了,我们成了朋友,我坐在她家洒满阳光的客厅里,听她讲述着自己的故事。而故事的开头,还要从她2000年刚到美国的时候说起。
(一)逃无可逃
晓欧站在一个角落里,倚着一台跑步机,抱着孩子,看着体育馆内生龙活虎的人们,心中的怒火在一点点地积聚。
这是一所在美国排名前十的商学院。然而,同里面许多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的男男女女有所不同的是,张晓鸥只是一名中国留学生的“家属”。
晓欧在国内本来是有工作的,收入稳定,虽然不是她喜欢做的事情:在一个大型国企做特种行业化工品的进出口。因为“特种行业”属于国家垄断性质,所以工作就相对容易得多,可以说是“旱涝保收”的类型。
可是,晓鸥进去没多久就深感自己入错了行。做业务的人,整天都是同人打交道,需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外带八面玲珑反应机敏,可惜在这方面她天生就特别迟钝。
记得有一次,公司来了一位非常不受欢迎,可又没人惹得起的客户,领导将这项艰巨的接待任务,没人接的烫手山芋,交给了刚刚参加工作的张晓欧。她刚刚陪客户在餐厅坐下,领导就打过电话来,口头表达了极其热烈的欢迎之辞,同时表示自己人在外面,正尽力往回赶,不巧堵在回公司的路上。话毕,又点名让晓欧接听电话。电话中,领导压低嗓门指示她,先赶紧陪客人吃饭,千万不要等他。
就在晓欧同客户吃饱喝足准备结账的时候,领导赶到,一进门就满脸抱歉同时微带嗔怪地对她说:“看来是没等我啊?”晓欧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:“您不是刚才在电话里说千万别等您吗?”眼见着领导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,气氛无比尴尬,她才凭直觉判断好像自己的话在哪里出了问题。
这件事后来被传为笑谈,也被晓欧的老公为她在公司的前途下了斩钉截铁的结论:“永无出头之日。”也正是这样的结论,让晓欧在生完孩子后,义无反顾地辞掉了自己的工作,追随老公来到国外,满怀憧憬地要开始“新生活”。
可是,生活总是不能事遂人愿。
晓欧来到美国后,才发现自己已然走上了一条“不归路”。来的时候,她觉得自己是“为爱走天涯”。可到了以后她才发现,现实生活中自己和孩子已经沦为朱德庸漫画中男人的“拖油瓶”。她同老公之间曾经无比平等的关系,在悄悄地发生着微妙的变化。
记得读研究生时,一名师姐曾经语重心长地对晓欧说,可以多多积累恋爱经验,但要慎重结婚,至于要孩子,就更应该“慎之又慎”。她当时也就当笑话听听,还真没往心里去。可等有了孩子,晓欧才理解此话的真正含义:孩子,会让女人在两性关系中处于弱势。而没有工作又带着孩子的女人,处境就更加危险,相当于将自己给交了出去,任人宰割。
这道理其实很容易理解:试想一个经济独立的女人,没有孩子,无牵无挂,谈分手就容易得多,腿长在自己的身上,说走就走。而对于男人而言,安全系数也就不够大,需要时时警惕是否有失去的危险。记得当初晓鸥同老公领结婚证的那天,她老公就开心地将她的短发胡弄得乱七八糟,说:“这下跑不了了吧?”。如今,有了孩子没了收入的张晓鸥,是真的无处可去了,赶都赶不走,她又能走到哪里去呢?
而这样的一个“无处可去”的现实,夹在晓欧同老公之间,对两个人就发生了不同的副作用。
对于晓欧而言,她的整个世界变得狭小起来,只剩下了老公和孩子。她每日充当的是保姆的角色。在国内,尚且还有育儿嫂的帮忙照顾。可到了美国,一切都亲力亲为,骤然令晓欧有了这样的想法:“早知有一天,家务事是生活的全部,还读哪门子的书啊?”
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,她偶尔会想:这样下去,自己将来还能做一份什么样的工作?难不成等孩子大了,就去别人家当育儿嫂?睡梦中,她好像回到了高中时代,教室里坐满了昔日的同学,老师叫她站起来回答问题,可她大脑中却一片空白-------周围的同学全都在看着自己,那目光既同情又鄙夷-----晓欧醒来后,倍感不安全。
而对于晓欧的老公而言,昔日她的优点慢慢全都演化成了缺点。她的心理年龄总是那么不成熟,娇气而又孩子气。刚认识她时,带她出门,总有熟人以为他带的是自己的小妹妹,或是亲戚家的某个差着辈分的外甥女。谁也想不到那竟是他的女朋友。很长时间导致他自己都怀疑是不是拐带了未成年少女。他走到哪里,她就跟到哪里,像一块听话而又温顺的黏糕。
这一度让他特别得意。可是,现在,她真的一心一意地跟着自己了,却让人感觉特别累。她还是那样的娇气,吃一点点苦就哭天抹泪,每天都巴望着他能够早点回家,却一点也不顾及他身上的压力。她甚至可以带着孩子等他等到深夜,同他保持同一个生物钟,半夜睡,中午方才起床。她变得异常敏感,使起小性子依旧无法无天。
小性子谈恋爱的时候就有,只不过他现在真的受够了。有了孩子当了妈,总得有点进步吧,他不能“哄”她一辈子,正好趁这个机会,好好教育教育。
这个“机会”,指的就是晓欧毫无任何回转能力,无比被动的时候。
于是,张晓欧就开始有了一种很明显的“被动”感受。那就是,对于生活中的一切,她没能力改变,只有忍受。先是老公的女同学苏珊,同晓欧一样大的年龄,姿色中等偏上一点点,男朋友换过无数,至今未婚。之所以被评价为“姿色中等偏上”,一方面是由于读书读到这把年纪,有智慧的美女逐渐变得稀缺起来,同时,有了孩子的晓欧,对于老公身边的一切未婚美女都开始抱着本能的排斥心理。
而对于这种几近“变态”的排斥心理,晓欧深有体会甚至还曾经是“受害者”。刚毕业分到公司的时候,一张娃娃脸让很多同事都没有想到她已经结婚,甚至有人惊呼:“那丫头明明还没长开,是个小孩儿啊。”于是,以晓欧为代表的一群小姑娘们就开始了“财务碰壁经历”。公司财务以一群三十五岁以上的“大妈”们为首,每每见到小姑娘就气不打一处来,更别说给个好脸色看了,常常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,晓鸥楼上楼下差点跑折了腿。
现在,彻底沦为家庭妇女的晓欧充分体会到了,当初财务大妈们的失落心情。那是因为,男人们对待一个“姑娘”同对待一个“大妈”的态度有着迥然的差异。就拿苏珊来说吧,晓欧特别气不过,明明是年龄一样大,而且对方也好看不到哪里去。可是,人家往那里一站,就是个仪态万方的“淑女”,而抱着孩子的晓欧却已经沦为十足的“妇人”。偶尔碰到小朋友,孩子们会理所当然地喊苏珊“姐姐”,可到了晓欧这里就变成了“晓欧阿姨”。更可气的是,没有准主的苏珊特别喜欢向周围的男生们,用撒娇的口吻倾吐各种心声,因此也就特别招“留学生家属”的恨。眼看着自家老公对自己说话时爱答不理,一接到苏珊的电话就眉飞色舞,那种恨得牙根痒痒的感觉,终于在张晓欧有了孩子失去工作后,有了切身的深刻体会。
而说起这个苏珊,晓鸥又是满心地不服气,她本科所上的学校也就那样啊,可见成绩一般般,原来读MBA前也就是个小公司的小职员而已,有啥了不起?
说到底,人家坚持一路走过来,没有嫁人,没有生孩子,一直“坚持”到了今天。
就在张晓欧灰头土脸地照顾孩子做家务的时候,苏珊同男生们在客厅里讨论的都是“高大上”的商业案例分析。
晓欧心理极其不平衡,可这好像也不能怪苏珊。
终于有一天,这种不平衡彻底爆发了。那天,本来晓欧的心情很好,好到想起来包饺子给老公和孩子吃。她活好馅,然后带着孩子开车到亚洲超市买了很多水饺皮。她开始一边看孩子一边包饺子,那天,宝宝很乖也很配合,没有缠着她捣乱,她包了很多很多。
老公回家后也很高兴,说我的晓欧越来越能干了。说完,看着满满一桌子待煮的水饺,临时起意:我们叫Leo过来吃饭好吗?Leo是老公的同学,一个嘴巴特别甜的小伙子,整天对着晓欧“嫂子长嫂子短”地叫得亲热。于是,晓欧欣然同意。可没想到,Leo到了没多久,马上说:“嫂子我叫苏珊来咱家吃饺子好吗?”晓欧心里纵有一万个不乐意也说不出口,于是没多久,苏珊仪态万千地出现在了晓欧的家门口。
这时候,晓欧打心眼里希望他们吃完都赶紧走,只留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。老公的时间很紧张,常常写作业要到深夜,陪她和孩子的时间本来就很少。可偏偏那天他们的兴致很高,吃完饭还想去学校打球。老公也很想去,他问晓欧,是愿意呆在家里还是跟他们去打球?晓欧当然不愿意带着孩子自己呆在家里,已经呆了一整天了,她实在想去透透气。
可到了体育馆后,她又后悔不已,自己不自量力,身边带着孩子,本来也不喜欢运动,只能在旁边当观众。说是观众,却依然是看孩子的角色。唯一的区别,就是要么是在家里看孩子,要么在这里看孩子而已。她开始心理不平衡,想着自己一天的忙碌,没有人体贴,而自己的寂寞,也没人能够理解,仿佛所有的人都觉得这是她的“本分。
张晓欧再次深切地感到自己在生活中已经彻底沦为了一片绿叶,一个小配角:被人无视和忽视的角色。
她抱着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的孩子,看着老公矫健的身影,听着苏珊银铃般的笑声,想着自己暗无天日的日子,心中的怒火如火山爆发前一般地酝酿,积聚-------
终于,待到老公打完球,在回来的路上,她开始生气,她阴沉着脸,对老公不理不睬。可是等来的却是老公一句冷酷的:“莫名其妙神经病”。
她当时有一种冲动,想要跳下车门夺路而逃。当初那个曾经海誓山盟的人不见了,变得如此冷漠,显然已经不再爱她。
可是,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?在北京的时候,她可以动不动就离家出走,可以去找闺蜜,还可以去要好同事的集体宿舍蹭上一宿,听着她们乐呵呵,充满爱意的玩笑挤兑,挖苦她嫁得太早,热闹一阵子,那股伤心劲也就过去了,然后第二天就可以扬高了下颌等着他低头认错。
而今,在美国,她看着还在襁褓里吃奶的孩子,深深地感到了自己真的已经是“逃无可逃”。
回到家,她把孩子抱回卧室安顿好,拿了车钥匙,独自出门在车里坐了半宿,毕竟她天生胆子就小,还真不敢随便在外面乱逛。眼看着自家的灯已经熄灭,老公应该睡了,印象中,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焦急地出门寻找,没有阻拦,眼睁睁地看着她走掉,因为他知道,她肯定走不远,她无处可去。
果然,坐了半宿,惦记孩子半夜醒来还要吃奶,她自己又灰溜溜地回到了家中。
当玻璃心碎过一千次以后
当玻璃心碎过一千次以后,张晓鸥擦干了眼泪,她不哭了。
张晓鸥是家中的独生女,属于那种在小户人家被宠大的闺女,外人不当宝贝,但在父母眼里那也是绝对的掌上明珠。用张晓鸥老公的话说,他当初成功地从他岳父岳母的手中接管了张晓鸥的监护权,而在整个接管过程中,没有“gap”只有“overlap”。她读书的时候,他就已经在工作。即便是她工作以后,她也什么心都不操,公司的各种斗争她都处于绝缘状态。常言道:“无欲则刚”,张晓鸥无欲,她有老公就够了。
现在,她该怎么办?远在国外,打电话给父母她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。两位老人的身体本来就不好,张晓鸥抛下他们跟着老公跑到美国来已经很愧疚了,怎么能再让他们牵挂呢?再说了,最关键的是,他们无法解决她的问题,只会平白地操心。
还好,她还有朋友。
在这世上,她最亲近的人,除了父母和老公,就是她的大学同学郑鸽了。郑鸽和她在一个寝室里整整度过了四年的时间。两个人从名字看来似乎属于同一物种,可性格却截然相反。与张晓鸥软塌塌一副烂泥糊不上墙的样子不同,郑鸽完全就是“女汉子”的模样,恨不得出门逛个街的光景都跑去替人打抱不平。每每看到张晓鸥那“受气小媳妇”的气质,她总是恨铁不成钢地说:“你在外面就不能强势一点?象你这个样子,将来走入社会了,指定会被人欺负。”为此,郑鸽得了一个外号,叫做“大奶”。原因很简单,她总是一副理直气壮当仁不让的样子,大奶气派十足。但也有人开玩笑地说郑鸽才是真傻:她那副样子,特别容易招致“恶性竞争”,而人家张晓鸥出去,给人的感觉却是:永远都需要帮助。更何况,张晓鸥也不傻,别看她小事不计较,大事上却一直挺有主意。而且,熟悉她的人都知道,她对“自己人”其实也挺凶的,属于“窝里横”。
两个人形影不离,整天出双入对,以至于有阵子有人开玩笑说她们是同性恋。当然,那是在张晓鸥没有男朋友之前。自打上大三时认识了老公,她就被扣上了一顶“重色轻友”的帽子。
张晓鸥擦干了眼泪,想起了好朋友以前对她说过的话:“人生就象一个旅途:有人贪恋看风景而忘了赶路,有人忙着赶路却顾不上看风景。”当时,她追着问郑鸽:“她属于哪种人”?郑鸽白了她一眼,说:“你天生就爱躺在那儿看风景,可突然会有一天,发现自己已经落到最后的时候,就会一拍后脑勺,然后拼死拼活地去赶路。待到跑得差不多了,又会找个舒服的地方,接着看风景。”
如今这个天生贪恋风景的人,眼前一片漆黑,她觉得自己陷入了死胡同,得想法子找条出路才成。
首先,她开始慢慢面对现实。看来,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公主是当不成了,事实表明:在生活中要想当公主也得有人配合才成。她总不能暴跳如雷,要死要活地对老公说:“你得对我好一点!你当初怎样怎样,可现在又如何如何-------我怎么就瞎了眼找了你------”张晓鸥虽然在最伤心的时候确实想到了这些最庸俗的女人独白,但还不至于会愚蠢地通通都说出来。
因为她明白,这些话除了显示自己那可怜而又可悲的处境外,没有任何用处。无论是结婚还是生孩子,都是她自己的选择,她必须自己买单。而且,她还知道:在这个世上,还没听说过死乞白赖地非要让别人对自己好一点的。
她既不想当泼妇也不想当怨妇。
她最最伤心的时候不是没想过离婚。可被郑鸽在电话里一顿暴风骤雨似的连珠炮打消了念头:“你能接受孩子这么小就没有父亲吗?你现在一个人带着孩子能否养活自己?再说了?他是不是真的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?”
答案全部都是“NO”。张晓鸥打定主意自己要抓紧时间为自己谋出路。
一方面,她的小性子慢慢地再也见不到了。既然短时间两个人还分不开,干嘛非要过得那么不开心啊?她开始尝试着在小事上“让步”。想当初谈恋爱的时候,她一嘟起嘴来,即便是在大马路上,无论是当着多少人的面,他也得立马给她三鞠躬。现在反过来了:他一立眉,她肯定就默不作声。“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,既然没有经济基础,还谈什么上层建筑?”张晓鸥偶尔会自嘲地这样对自己说。
不知道是谁还说过:在每一对夫妇中,都有一个勤快的,一个懒惰的;一个脾气好的,一个性格刁的。谈恋爱的时候,她老公给她起个外号叫“貂蝉”,为的就是那个谐音“刁馋”。
张晓鸥现在当不成那个刁的,只好从里到外开始散发“温柔”。只是有一次,两个人聊得兴起,特别开心,以至于她回到了谈恋爱时候的嚣张状态。忘了老公当时是开了一句什么玩笑,张晓鸥半带威胁地说:“我现在数一二三,你马上向我道歉!”这是他们以前经常会有的模式,她每每一说出此话,一般刚刚喊出“一”的时候,他就会高举双手,对她做出投降状。这一回,她说完有点后悔,可还是硬着头皮开始数:“一”。“二三”他快速地替她数完,然后转身要走。她怔了一下,追过去,从身后抱住他,厚着脸皮说:“我还没数完哪,四,还有四-------”。
他转过脸来,忍不住笑了。
让步归让步,张晓鸥还是觉得日子过得不如以前那样得意。她也明白,自己那美好的,随便使性子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。就好像《围城》里所说的那样:小猫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,大家都会觉得可爱至极,可要是换成了狗,就一点都不萌了。
张晓欧想要补充的是:“换成老猫也一点都不萌,哪怕还是原来那只”。同理,如果一个美少女动不动就跺跺脚发发脾气,那叫做“娇憨”,肯定有不少人看都看不够,甚至还看得心旷神怡。可如果换成一个已经发福的中年妇女,大家则会皱着眉说她是提前进入了更年期。
从理论上讲,张晓鸥还没进入中年妇女的队列,但也早就不是少女了。
以至于后来,她每每在微信圈中看到女同胞们狂转的那些“男人必须要对老婆好”之类的帖子,就会从心底发出冷笑:他对你好不好,不是靠天天嚷嚷这些个“道理”就能作数的。更何况,无数事实表明:越嚷嚷越没用,纯属色厉内荏。
因为在这个世界上,你无法左右别人对你的感情和态度,唯一能够把握住的,只有自己。
既然从心理上已经摆正了位置,还得想法子自立才成。
首先就得有份工作。
有了工作方才有资本谈论人身自由以及孩子的抚养权。虽然在美国她清楚,一个全职妈妈在离婚案中占有绝对的优势地位,但她从没想过将来靠前夫的钱来养活自己和孩子一辈子。况且,她现在还不想离婚呢。只不过她看到了一种未来潜在的危险性和不安全感。她不可能再全心全意地倚在老公的身上睡大觉,她得先为自己寻摸一条后路才成。
张晓鸥决定考GMAT,然后步老公的后尘继续读书。她分析了一下自己的情况,孩子马上快要一岁了,可以每周送两三天的私立幼儿园,虽然学费稍稍贵些,可性价比还是很高的。要知道这种全英文教育的幼儿园,在国内都动辄一万左右,这样还可以为孩子打下扎实的语言基础,早点接受好一点的教育,这一点孩子他爹也是赞同的。
这样一来,她也就有时间来准备考试,无论她喜欢还是不喜欢自己当初在国内的那份工作,她都庆幸自己有了这样的一个商业背景的工作经历,为她以后申请学校也就提供了不少便利。当她提心吊胆地将自己的计划告诉郑鸽时,好朋友很替她高兴:“晓鸥,你行的,你那么聪明,一定可以。”
听到“聪明”这个词,张晓鸥的眼泪差点掉下来-------已经有太久太久没有人夸过她了。自从她在家带孩子,总会有人夸她的孩子可爱,夸她命好,嫁了一个好老公,可就是没人真正地夸她,最多最多不过是夸夸她的“牺牲精神”,比如在家带孩子有多么不容易之类的。说到底,“命好”“牺牲精神”等等真的不能算是对于当事人的夸奖。而且更重要的是,郑鸽平日里从来不夸人。郑鸽说话永远都直来直去,不损人就算不错了,从她嘴里出来的一句“聪明”真的是堪比万金。
当然,张晓鸥还知道她指的是什么。就是她与生俱来的“应付考试”的能力。上大学的时候,大部分文科生们都在玩儿,可张晓鸥无论怎么旷课,怎么玩儿,到考试前突击三天,就总会将期末考试过得体体面面。等哪天她要是乱花钱手头紧了,又不好意思朝家里要钱,就开始打奖学金的主意。每次她为自己设的目标都不高,不是二等就是三等,可只要她想要,她总能拿到手。总之,如果她愿意的话,在大学她完全可以当一个优等生。可能是从小学到中学,她当优等生的日子当够了,所以到了大学就开始混日子。即便如此,哪天心血来潮了,她依然可以拿到奖学金。
从小到大都是靠考试证明自己,一直到结婚生孩子以后,说起来连张晓鸥自己都感到悲哀。可除了考试,她好像真的干不了别的。她做不到去超市当一个收银员或者去中餐馆打工。她有自知之明,这样的工作她也压根就做不好。在服务业,一个没有眼色的人三天可能就会被赶出来。更何况,她还有孩子要照顾。
张晓鸥等不到孩子一岁时送幼儿园,她打算一边带孩子一边复习功课。她买来了所有的复习资料,然后开始将考试计划对外公之于众。之所以这样做,是不想给自己留有任何余地。张晓鸥从小就特别要面子,如果周围的人都知道她要考试,那她就不得不努力考一个好成绩。
她首先将考试做了一个大概的了解,然后制定了一个战略部署。最重要的是她需要将手中不多的时间做一个科学合理的分配。她开始怀念大学考试前在图书馆从早做到晚的日子。那个时候她觉得好辛苦啊。现在,她才意识到那是多么“奢侈”的日子,因为她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,可如今她的可用时间极其宝贵。
单词已经忘得差不多了,需要日积月累。零碎的做家务的时候记单词是最好的,她将单词书做了划分,每天差不多二十个左右,做成纸条帖在洗碗池的台子上,这样,一天刷三次碗的时间里,就基本上搞定了。至于数学和语法题,她把唯一整块的时间分成两部分:孩子睡午觉的时候,她看语法,孩子晚上睡熟后,她做数学和逻辑。
就这样,断断续续地过了几个月的时间,张晓鸥走进了考场,在考场上感觉自己化为了一名轻装上阵的战士,要知道,在平时复习的时候,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在绑着沙袋跑步,因为她需要时时都警醒孩子有没有醒来。
成绩出乎所有人的意料,只有张晓鸥本人觉得是在意料之中:她考得比老公当时还要好:720分。而且,她只考了一次。
考完试的那天,她飞跑着出来,看着老公抱着孩子在等待着自己,突然就有一种困兽在牢笼里看到一束光的感觉。宝贝已经一岁多了,已经适应了幼儿园的生活,可以每周送五天了。而她,将要申请学校重返校园。
可偏偏就在这个骨节眼上,张晓鸥有天清晨发现大事不妙。她开始了明显的恶心,头晕,嗜睡,等等一系列无比熟悉的感觉。
检查的结果告诉她,她又怀孕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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